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大侠和大侠》少年宫的唇红齿白 文案: 寡言闷骚攻X温润受 年下 闷骚攻大侠攻X温润大侠受 HE 别别扭扭谈恋爱的故事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弈翰,段天辰 ┃ 配角: ┃ 其它: 一、 残阳如血。 荒凉的戈壁风沙阵阵,偶有大鸟飞掠此地,亦是嘶鸣得凄惨。 “好啊!真好啊!没想到今日竟要死在一个黄毛小儿手下!”声音粗哑,夹揉在飞沙走石声里,更显得嘶哑难听。 这是一个老者,黑袍白眉,胸口被人一剑捅了个对穿,鲜血浸透黑袍,顺着流进了黄沙里。 他大笑,手直接握上插在胸口的寒光剑刃上,浑浊双眼恶狠狠目视着眼前这个年轻‘凶手’。 和满身狼狈的老者全然相反,这年轻‘凶手’却是衣冠整洁,连头发丝都分毫不乱,此刻剑下将要去了一条性命,更是无半点慌乱害怕的情态,唇角带笑,语气轻柔和煦得仿佛不曾伤过人。 “是在下无礼,长辈确实教过我尊老的道理,在下立刻给您陪不是。”说着,手中的剑却刺得更深了几寸,那黑袍老者声声喊叫得声嘶力竭,语气都怨毒得要将面前这人活剐了般。 “啊啊啊啊江弈翰!纵是你先杀了老夫你也不如那段天辰!你一辈子也比不过他!有本事你就给我个痛快!” 锐物猛地刺穿皮肉声响起,伴随着腥臭鲜血溅起,江弈翰点点头,湛蓝发带随着风和发飞扬,他眼中含笑,手臂用力拔出长剑。 “是,我不如他,我晓得,但也不用你这等腌臜东西多嘴。” 黄沙扬起又落下,江弈翰抖抖袍袖里散入的泥尘黄沙,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转过身踩过血红残阳染红的沙地离去。 “黑袍老怪死了!” 一句话像是一场雨,又或是开满山的黄花苗,风一吹便散得四处都是。 “快哉快哉!那老畜生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总算是死了!” 背着大刀的粗莽汉子,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拍了桌大笑三声,爽快地点了三大坛酒送到好友手边。 一向嗜酒的好友笑得看不见眼,仰头喝完一大坛后继续道:“我亲眼看见了黑袍老怪的尸体,就胸口这儿一直到背后,捅穿喽!真厉害啊!”他点头赞叹,对面的汉子听了他的话也是啧啧称赞。 “黑袍老怪可是邪道榜上排第一的人物,也不知到底是谁,居然能杀的了他。” 好友面上露出微妙的笑。 “外头传来的风声,不是余杭段家便是姑苏江家,我看那伤口也像是这两家的手法,只是…你晓得的,若当真是这两家之一,那武林高手榜又要动一动喽!” 那大汉也面露微妙,随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哪里能不晓得?他二人都是高手榜上第二,若果真是其中一人杀了黑袍老怪,岂不是证明了那一人的实力更高? 这事儿想起来,却不能不说另外一桩事了。 余杭段家,姑苏江家,这两家虽是世交,却少不了比较,两家的家主是多年的老友,却总要较劲儿,连生个儿子都要比谁生的早,待两家两位公子出生之后更是都憋着一口气要比过自家老友。 受父辈的影响,这两位公子也是素来都不对盘。 江家大公子江弈翰先诞下,根骨虽是平平,但好在习武练功勤勉,天资也聪慧,十六那年便以一己之力剿灭流窜到西北边塞的流寇,那会儿的江家主会客,天天把这事儿挂在嘴上,一把胡须都要翘上天。 段家公子段天辰则和江弈翰相反,一身的根骨经脉都要比一般习武之人要精妙得多,但是幼时贪玩成性,不思进取,武功内力都要落下许多,一直到十四那年才突然醒悟过来,自此以后武功内力皆是突飞猛进,到了如今更是和江弈翰一同跻身高手榜第二,好歹没让段老家主那张老脸丢尽了。 两人不对盘是不对盘,却从来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可长了眼睛的武林人哪个拎不清? 人人皆知天绝剑段天辰自诩天赋,瞧不上碧澜剑江弈翰,遇上江弈翰就没给过好脸色。 碧澜剑江大公子自幼好涵养,温雅知礼,见人都客客气气,唯独碰见段天辰,正眼都不愿舍他一个,看见了就跟没看见似的。 ‘来凤酒楼’的外头车马声杂沓,短衫小二忙碌地招呼着新进来的客人,背了刀的大汉对着坛子灌了口酒,对面的好友摇着扇子神神叨叨一笑。 “想来武林盟这回宴请武林人也要将这件事说上一说的,到时候……” 话不必说尽,大汉已知自己这好友想到了什么。 无非是到时这二位汇聚一堂,两人眼对着眼面对着面。 岂不是有好戏看了? 二、 澄清明亮的河水波澜涟涟,有鸟儿展翅从河上掠过,仿佛碰碎了一面干净透亮的镜子。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也吾郎做管箫。箫儿对着口,口儿对着箫,箫中吹出鲜花调。问郎君呀,这管箫儿好不好?问郎君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柔婉清亮的歌儿从田田荷叶之中溢出,有模样俏丽的渔女着薄衫,一双手儿摇着船桨,对着河对岸的一个高大男人娇笑。 “郎君可是要渡河?奴家载你过去,不要你银两。” 河的另一头哄笑一声,像是炸开了锅。 有人笑嚷:“你这姑娘哇,瞧人家公子模样好就不要银两,那方才载我们的时候要了银两,岂不是嫌弃我们这帮粗莽汉子长得寒碜?” 那渔女面上羞红一片,仍是笑,嘴上却是甜得很:“这是哪里的话,奴家只是瞧那公子久久立在那儿也不动,想着他想要过河却没银两嘞。” 有满面胡须的大汉笑骂:“这小姑娘,诓人也不知挑句好的,你瞧那公子满身绫罗绸缎,面露贵气,哪里是没钱渡河的人,许是在等什么人,你待等一等,我们这些粗莽汉子先行走了去。” 话说完,一群刚渡了河的人便散了去,渔女摇着船儿游去了河的另一头,两颊微红,一双杏眼黑亮,似羞似喜瞄着这宝蓝衫子的贵公子。 当真是个模样不错的男人,身子高大,面貌俊朗,眼若寒星,飞眉入鬓,整个人往那儿一站,满身的冷峻气势逼人,就连这阅人许多的渔女也不敢离得近了,只敢立在船头远远地瞧。 她不敢凑近去搭话,有人却敢。 不多时,远远走来一个背了包袱的青衫公子,步子不疾不徐,脚下稳健,待到了岸边,步子也顿了顿,那渔女瞧他停了片刻,过了许久才听他出声道:“段大侠怎的不过河?是在等人?” 段天辰冷着面,也未点头也未摇头,回了句:“无人可等,我正要过河。” 渔女听着二人这番僵硬的寒暄,心中奇怪得很。 分明这姓段的公子在这儿站了许久,也未曾说要过河,为何这时却说要过河了? 她疑惑地仰头朝那儿一望,那段天辰也朝她冷冷一瞥,骇得这渔女一句话没能问得出来,心里也跳得剧烈,而后升起几分恼怒。 这公子模样生得好,没想到脾气这般差,亏她方才还唱了歌儿给他听。 心里那么恼怒一番又后悔一番,又听那青衫公子开口道:“如此正好,你我二人刚好搭个伴,一道过去。”话毕,向前走了两步,撩起衣袍缓缓蹲下,朝那河上的渔女笑:“姑娘,可有空渡我二人过河去?银钱好说。” 这公子也是个模样好的,不比这姓段的差,此刻朝她那么一笑,眉眼之间一派温柔和煦,渔女只觉仿若有春风拂面,又暖又醉人,一双面颊粉扑扑地发红,她脑袋晕乎乎的,张口欲言,却听得段天辰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不必,我自有法子渡河。” 话毕,耳边一阵衣袍猎猎声,循声望去,目能所及之处,只能瞧得见一道蓝影一闪即逝,待定眸看清段天辰的身影之时,他已稳稳站到了对面的岸上! 这会儿,岸边又聚了些好些要渡河的人,他们大多是要去对岸武林盟赴宴的各方侠士,此刻见段天辰这般利落的轻功身法,有些人早已认出了他,皆是乍惊乍喜,隔着河朝他欢呼叫好。 “当真是高手!轻功使得这般利落洒脱,当今武林也只有他天绝剑段天辰了!” 叫好声不绝,有好事者朝着那青衫公子笑侃:“今日有幸瞧见段大侠的本领,江大侠何不露一手给我们再开开眼界?” 此话一出,周边抱臂围观的人纷纷应和,有不识得他的人窃窃问询,方知这青衫公子原来正是碧澜剑江弈翰。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何时能像今日这么走运?碰到这两位平时几乎不见行踪的高手? 应和声不断,江弈翰再定眸看河对岸,见那段天辰也未走离,反而抱了臂站定在了那头,一副正经看好戏的模样。 他敛目瞧着碧清的河水和大片的荷叶荷花,久久未有动静,直到众人当他要推拒了他们的要求之后,又听得他极轻的一笑,目光直直看向对岸,说了声“好”。 话音刚落,众人只闻得耳边簌簌一声响,眼前的青衫公子已然纵身而起,身子极轻盈的向前头一步步腾空跃去,清俊的面上半点也不见迟疑窘迫之色。 众人皆是提了一口气,心也悬着,屏息瞪眼看江弈翰。 这江弈翰的轻功使得和旁人不一样。 施展轻功,最注重的是气力,其间若是一口气提不上来,便极有可能半路摔下,所以大多数习武之人都是提了一口气,再迅速一举抵达。 再瞧这江大侠,都已经快到河中央了,依然是一副半点也不着急的模样,悠哉悠哉提步点过水上荷丛。 不过也没落下河里就是。 待他又慢慢走了几步,众人也渐渐放下心来,且看他足尖一步步点过荷叶荷花之上,薄衫与翠绿荷叶几乎融为一体,有人点头赞叹:“江大侠实在好功底,江家的‘纵莲步’讲究过而不留痕,稳而不桎梏,一步步恰似有流光溢彩,你们瞧他脚下,每一步皆是稳重踏实,却几乎参不透他下一步的章法。” 渔女仰头,目光追逐着那道身影,也看得痴了,耳边听得那人的这番话,自言自语道:“原来这轻功是叫做‘纵莲步’,真好看啊,我看娘亲佛书里说的一步一生莲大概也就如此了。” 红莲白莲仿若粲然而生辉,青衫拂过荷花荷叶,惹得这些美丽的生物阵阵摇曳,似乎也有了活跃的生命一般。 江弈翰抵达对岸,抖抖袍袖上沾染的露水,见段天辰尚在岸上,边上却多了个白发驼背的老人。 “温老。” 老人笑着点头,满意点头:“江大侠的功夫确实有长进,只是我瞧你最后似乎有些气力不济,身上有伤?” 江弈翰暗暗叹了一声好眼力,目光扫过一旁的段天辰,顿了一顿,继而向着那老人实话实说道:“黑袍老怪确实有些功夫,我被他刺伤手臂,这两三日从大漠赶回也未曾歇过,方有些不济。” 温老点了头,并未多问什么,拄着拐杖慢慢转过身。 “二位快跟上来吧,盟主和两位老家主都在等着二位,莫要误了时辰。” ? 三、 待他二人到了武林盟,门口已有人候着带着他们去武林盟的厢房里安置下来。 段天辰的厢房紧挨着江弈翰的,二人再出来时又碰了面,好巧不巧,眼神撞到一块去,皆是愣了一愣。 沉默许久,段天辰先冷着脸偏过头,大步往大堂去,江弈翰未置一词,面上也无什么表情,慢慢跟在后头。 看在旁人眼中自然是二人不交好的景象,好在众人也都心知肚明,便也未曾多嚼口舌。 赴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江弈翰甫一跨入大堂,便见满堂的桌席已坐下了一半的人。 “你让我好等!怎的现在才到。” 眼见着阔别多年的好友拥上来,江弈翰拍去肩头落下的灰尘,也回抱了他一下,随后微微笑道:“来京中的官道上遇上劫匪,耽搁了一会儿。” 温沉修面上的埋怨立刻变作一副嬉皮笑脸模样。 “可真是不长眼,哪个绑匪竟敢劫你,竟是不知道你碧澜剑的名头?” 江弈翰促狭一笑,手中折扇晃了两下敲上他的肩。 “没空与你扯皮,温伯父呢?他说有事情要交代我。” 这厢盟主之子温沉修带着好友江弈翰去见了温重山,那厢的段天辰已落了座,和其父段老家主眼瞪着眼。 “前些天去了哪?你娘念叨了你好一阵,现在倒晓得出来见一见我们了。” 段公子却好似魂不在身一般,手中执一雪白细瓷酒杯,眼神落在内堂大门处,段老家主没注意他的异样,继续絮絮叨叨。 “爹也不是想要管着你,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何时才能宽慰宽慰我二老,带个姑娘回来给我们瞧瞧,远的不说,前些天我还听人说,南司马家和江家交往甚密,估摸着是要定亲了,” 杯盏相撞,混杂着酒水晃动的声儿乒铃乓啷作响,段父却从这满是杯盏碰撞声响的宴席里听得一声清晰而刺耳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 他循声望去,眼瞧着对面坐着的自家儿子,面无异样地把手中碎成了渣渣的小瓷杯扔进了脚边的桶里。 “…你,其实也不着急,不着急,那个…也不是说非得拿你同你江大哥相比,哎!不是…”段父突然压低了声儿,似是自言自语,又似生了气。 “怎么就偏要同弈翰那孩子较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这一把老骨头心胸狭隘,唆使你去同他作对!” 他是晓得只要谈及江弈翰,自家儿子就会不太对劲,常见的表现是,不爱说话,像在想些什么事儿或是在做什么打算。 虽是亲儿子,可这段老爹又不会读心之术,哪里能完全弄懂他在想些什么,只大概能猜得出来,他是在考虑如何精进武功,如何稳固内力,如何才能比得过那人见人夸,受众人爱戴的江大侠。 心里还着实欣慰了一番。 年轻人嘛,都爱比较,比较促进成长,多好的事儿啊! 但时间一长,段老爹就觉出不好的来了。 江湖人也喜闲言碎语,大家也都眼清目明,能看出来段天辰的态度不对,心里头一寻思,再七想八想,都觉得是老一辈的不大度,唆使着两位公子较着劲呢! 段老爹哪里能承认?他虽是指望着自家儿子比旁人家的好,也好给自己争口气,光耀门楣,但绝不会做这些嚼舌头根的事儿!这不是冤枉他么? 眼瞧着自家儿子闷着声半天没说一句话,段老爹眼皮一跳,气得一把捋断了几根胡须。 四、 进了内堂的江弈翰再出来的时候,午宴已经散了去,堂下一桌桌的残羹剩饭等着小厮来清理,温沉修一拍脑袋,哂笑道:“是我有失礼数,刚好,我也未用午膳,后厨应当有留饭菜,你等等,我先去吩咐后厨上菜,你我二人一道喝些小酒,也算不失雅趣。” 江弈翰摇扇笑眯眯应了,自个儿挪步先回了房,才开门,外头暖烘烘的光往里头这么一照,江弈翰掀了衣摆踏进去,一眼就瞧见了桌上摆放着的墨绿小巧的瓷瓶。 房间里有人进来过? 未待他多想,身后推门声响,打头的温沉修先冒出个脑袋,身后跟了两个拎着食盒的小姑娘。 侍女将菜布好便挪着莲步出去了,温沉修乐呵呵坐下,眼尖瞧到江弈翰手中把玩的墨绿瓷瓶,轻笑了一声:“凝香玉露丸?江大侠发达了,平常可没见你舍得用这么贵的伤药。” 江弈翰眉尖一蹙,反问:“不是温老送来的?” 温大公子灌了一口酒入喉,听了这话‘啧啧’两声回嘴道:“你真是高看我们了,你以为江湖武林人人都像你们江家那么阔绰?昨日,我要买个飞花楼的姑娘我爹都不让!还被他一顿骂!” “……” 江弈翰没说话,拔出瓶口的塞子,手掌轻轻扇动,丝丝香味便窜入些许到鼻中。 这气味不寡淡,却也不浓厚,清润而又沁人心脾,香得恰到好处,正是天澜山上的十年一开的玉凝花的香气。 的确是凝香玉露丸没错。 他锁紧了眉头,若有所思注视着那凝香玉露丸片刻。 既不是武林盟送来的,那又会是谁? 窗外枝头有鸟儿滴溜溜转着小眼睛朝里头望,远处又飞来一只落在枝头,那脆心的木枝‘嘎吱’一声便断了,惊起扑棱棱一阵响。 江弈翰垂着眉目,忽而一笑,将那墨绿瓶子纳入袖中,也不再提。 ? 五、 第二日才算是最重要的一天,受邀的武林之众来的差不多了,有事也可以说事了。 壮实的刀客扇着大蒲扇一般的手掌,负剑的剑客抱臂立着,腰间缠着软剑的紫衣侠女斜斜倚靠在墙边,满堂的人,却俱是静默,抬头看高堂上稳坐着的温盟主。 “各位都该听说,黑袍老怪已除,今日请各位来便是要说一说此事。” 温盟主虽已至中年,但一身浑厚内力自是常人所不能及,一开口,众人只觉耳边有厚重的钟鼓相鸣,饶是最自命不凡的侠士都要叹一句高手当如此。 附和之余,有人仰头嚷道:“自然是早就听说了!就是不知是何方神圣?那黑袍老怪行踪不定,又习得诡怪邪功,狡猾得很,何人竟能杀的了他! 温盟主抚着胡须但笑不语,待扫视一圈堂下,卖够了关子,才悠悠然道:“碧澜剑江弈翰,他那几日听到了风声,怕打草惊蛇,便未曾对人谈及,只身一人去了西面荒漠,杀了黑袍老怪。” 话音落,恭维声满堂,皆是笑面朝江弈翰拱手。 “江大侠武功高超,侠肝义胆,吾辈果不能及。” 也有一些微微笑着,瞥眼看也在堂下的段天辰。 看什么?看热闹呗!何人不知碧澜剑和天绝剑不交好?现在这种状况,这段天辰的面上铁定是不好看的。 令人失望的是,天绝剑段大侠面上半点也不见异样,似乎是没听见众人所谈及的事情,端着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乏有闲人恶意猜测段天辰定然是听到了那些,这番情态只是失意的表现罢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咂咂嘴又觉得没意思,不热闹,又都去恭维江弈翰,一口一个江大侠好武功,像是要将人夸上天,待乱哄哄一阵静了声儿,江弈翰一合扇子,笑眯眯开腔道:“各位误会,并非我一人功劳。” 见众人惊讶,江弈翰方端正了颜色,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实则,是有人在我前头先伤了他,才让我得此机会能杀的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讶异。 “是谁??” “不知,待我追上黑袍老怪,那人已经离开,我只瞧见一个黑影,但看身法,那人的武功大概要比我高上许多。” 怪异之极!杀了黑袍老怪不仅能拿朝廷重金奖赏,更是一桩名扬万里的美差事,谁会把这大好的渔翁之利留给旁人?是江弈翰在说谎还是那人的脑子有问题? 院中鸟儿叫得欢实,叽叽喳喳闹成一团。堂下一片无话,面面相觑,又听得江弈翰笑叹道:“黑袍老怪作恶多端,我想除之已久,若不是那人,我恐不能敌黑袍老怪,也杀不了他,大漠一行还多亏了那位高手,若有机会,定要千恩万谢的。” 热腾腾的白雾从杯中袅袅升起,执杯的手指微动,缥缈白雾中一双黑沉沉的眼看过来正对上江弈翰的。 两相对视,此番却是江弈翰落了下风,似是触到灼人的火、亦或是一壶滚烫的沸水一般,一双眼匆忙移开,几乎是落荒而退。 心底暗叹狼狈,又不自觉遮住半边脸,捏紧了扇骨的指节微微突起,一下一下扇着风,偏有人不知趣,还要来问:“你很热?” “…没有。” “那你扇什么风?” “……” 温沉修又打量他一眼,发现宝贝似的,打趣道:“看来真的很热,耳朵根都红透了,瞧着像是要滴血。” 好在待温沉修要多问之时,堂上盟主又讲起事情来。 倒也没什么,历来宴席也要讲上一讲的老话,还有一些鼓励后起之秀的表扬话,唠唠叨叨一大堆,温沉修听得不耐烦,用胳膊肘捣一捣江弈翰的,悄声问道:“昨日我爹找你说了什么?连我都不让知道?” 江弈翰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也不理会。 温沉修惯来是个能自得其乐的,江弈翰不理他,自个儿啰里八嗦开腔了。 “我上回晚上路过我爹门口,听他和娘说要退任了,也不知这下一任的盟主是谁,传闻江湖榜上第一的那个凤仪君隐居已久,更无人知他去向,江湖第二…”话还没说完,想起来什么似的,他一拍脑袋,乐嘻嘻捣杵着立得笔直的江弈翰的手肘,声音却压得低低的。 “哎,我问你,我爹叫你过去是不是就是说这事儿的?” 江弈翰敷衍应了一声,算是承认了,温沉修更乐,一脸八卦得不得了,非要知道些什么的模样。 “是你?还是段家那小子?” 江弈翰斜他一眼,似笑非笑:“你猜?若你猜对了,证明温公子的天资也算不上愚钝,估摸着让温伯父请个好师父好好教导一番也能有大前途。” 温沉修一吓,讪讪住了嘴。 这会儿,堂上的温老盟主已经停了口,堂下一片鸦雀无声,望着门口。 不一会儿,只瞧见一个蓝短打的小厮端了一个封得严实的匣子上来,温老盟主微微笑着,出声道:“此一宴,最重要还是今日的比试,我也老了,江湖武林代代,终要交给更年轻的来打理。” 历年武林盟的宴席都有这么个过场,先在纸条上写下邀来赴宴的年轻侠士侠女的名儿,全数放入小匣子中,等到了时辰,盟主从中拿两张出来,拿出的这两张上的人便要当着众人的面武斗,武斗结束,由老一辈的江湖人评价一番,再鼓励一番,这宴席才算是结束。 输赢不计,主要是讨个彩头,取江湖武林代代无穷,一山比一山高之意。 匣子已经呈到温盟主面前,他从里头掏出一张纸条打开,定睛看去,两条眉上下抖动了几下,众人瞧见他朝堂下一瞥,笑眯眯道:“天绝剑段天辰。” 堂下诸多侠士的心俱是一紧,大呼作孽。 若是旁的人也就算了,怎么是他?万一下一个抽到的是自己,一上场就输了,岂不是忒没面子? 虽说是输赢不计,但哪个还没点好胜的心? 温老盟主将手伸进了匣子,又拿出一张折叠得齐整的纸条打开,只瞧见他那两条稀疏的眉一垮,仔细瞧,居然能看出些遗憾来。 “吴门派严杨。” 听到不是自己,好些人都松了口气,又都乐津津抻着脖子探头去看是哪个小子那么倒霉,结果半天没人走出来,静了许久,才有一人站出来,磕磕巴巴道:“禀盟主,严杨他确实来了,不过昨日宴席上吃得多了,闹了一天的肚子,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 乱哄哄笑了一堂,温老盟主的脸上也不好看,说了两句好好休养的客气话。 人不在,方才的签只能作废,温老盟主又捏出一张纸条,展开、仔细一看,乐了。 “各位今日有眼福。”他把纸条翻过来面朝着堂下,白纸黑字写着三个大字:江弈翰江湖第二的天绝剑对江湖第二的碧澜剑。 可不是有眼福了? 比武台空旷宽大,足足能站下十来个又高又壮的汉子。 再上去这两个人,旁人就不觉得这台子有多大了,只觉得小、窄,挤,一下子容不下上面这两尊‘大佛’。 十足十的气魄,十足十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肺腑都仿佛被挤压攥紧,却更兴奋激动,瞪圆了眼睛盯紧了台上缠斗的两个人。 甚至是,一些眼力差的都没怎么看得清他们的身形手法,只瞧见乍蓝乍青的虚影晃动,只闻见衣料纷飞甩动声、长剑相击、铿锵刺耳的碰撞声。 实在激烈,又果真难分上下,连温老盟主的脸都紧绷着、一双眼片刻都不移。 到底谁会赢? 若只看武功,二人的招式都精妙灵巧,各有各的长处,说不出谁好谁坏来。 观内力,可这比试才刚刚开始,蓄积的内力恐怕半数都未能耗去,二人尚且游刃有余,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谁强谁弱。 可比试台下的人不着急,更不吵嚷,只偶尔从人堆子里传出几句不由自主的惊羡赞叹声。 一炷香之后,打斗仍在继续,可眼光精明的人渐渐也瞧出些名堂来。 段天辰一剑下来,江弈翰横剑去挡,面色却是苍白的,若仔细看,还能看到他额上有汗水淌下来,显然是要不敌段天辰! 发现名堂的人眼中一亮,盯得更紧,嘴上先和身旁的人下了赌注:“我看这江湖榜上第二的两位今日便要分出胜负,你瞧那碧澜剑,显然是气力不敌天绝剑,若是过会儿天绝剑再迎头刺去,碧澜剑难能抵挡得住哇!” 身旁一众初出茅庐的小毛侠忙点头称是,再看台上,那段天辰一个剑花挽过来,灵巧地偏了一个方向,又要去刺! 场下众人眼睛瞪得更大,心头砰咚砰咚跳得欢实,只等着江弈翰没能挡得住的这一刻,却见那段天辰犹犹豫豫看一眼江弈翰,剑也僵停在原处,似乎在想些什么,没一会儿,又见他突然变了脸色,‘哐’的一声将长剑入了鞘,冷了声音道:“江大侠什么意思,身上有伤还来同我比试,是瞧不起我段天辰?” 众人从未经历过这急转直下的情况,俱是半张着一张嘴,一副呆若木鸡的情状。 那厢,江弈翰被段天辰指责,反应却显然不太对,抿了发白的唇,看也不看段天辰,也收剑入鞘,飞身下了台,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堂下哗然,吵嚷嚷一大片。 江家的大公子一向端方自持,客气守礼,哪曾显露过丝毫不妥和狼狈?如今这般,想必是果真和这段天辰不对付,心里气得狠了。 段天辰脸色也不太好,僵立在台上,眼睛盯着大门口,像要盯出个什么东西来。 温沉修二丈摸不着头脑,看看段天辰,又看了眼自家父亲,纠结地跺了下脚,忙转头去找江弈翰了。 最后还是温管家出来打了圆场。 “盟主、各位,是我忘了这遭,江大侠他前几日杀黑袍老怪之时被伤着,尚未痊愈。” 众人悟了。 哦,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悟过来之后却更觉得奇怪了。 那江大侠为什么生气?又是生谁的气? 事情扑朔迷离,没人弄得懂,凑作一团神神叨叨议论一番之后,却是叹。 江大侠是受了伤,这才显露出败相来,若他没曾受过伤,估摸着还要同段大侠打上好长一段时辰! 看来这两个天下第二,果然分不出胜负来啊。 那边的温沉修寻到江弈翰之后也不敢多问。 他是了解自己这个好友的。 品行好、性格温和、与人为善、侠肝义胆,就是有些时候不太好猜测,笑眯眯朝你一看,你以为他是心情好,其实是在想法子算计你呢。 温小公子小时候被坑过好多回! 但毕竟是他多年的好友,感情深,他也从未见过江弈翰这般失态,心底也是担忧的,寻到江弈翰之后,在他身旁故意绕了两圈,要问的话也在嘴边绕两圈,愣是不敢问出来。 后来还是江弈翰自己开口说话了。 “方才我和他武斗,你看着像是谁更胜一筹?” 温沉修把要说的话琢磨一阵,待琢磨得差不多了,觉得足够真挚,也足够真实,才敢拿出来说。 “大概是差不多的,一百招之前难分上下,他不敌你,你亦不敌他。” 长廊外有风吹过,荡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片,江弈翰苦笑一声:“你看错了,你们都看错了,我不敌他,他一直是在让着我,从开始就是。” 温沉修讶异地瞪大了双眼。 “不可能,我虽是学艺不精,但也不瞎,你二人打斗之时流畅自如得很,也不见段天辰有什么停滞,除非…除非他已经知悉你所有要出的招式,但那又怎么可能?他与你交集又不多,怎么会知道你会出什么招?连我都不知道。” 若果真像是江弈翰所说,段天辰故意让着他,必然是将他一身的武功招式了如指掌。 江弈翰却沉默了。 温沉修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忙要转移话题,耳边突然听得沉稳脚步声,转头一看,居然是段天辰。 脸色不太好的段天辰,看到温沉修,脸色似乎更差了点,看他又把眼神放到江弈翰身上,居然好了那么一大半,却仍有些什么奇形怪状的情态在漆黑的眼底。 温沉修对这奇形怪状的情态感到别扭,只因这种情态鲜在惯来潇洒自如的江湖人眼中瞧见,更别说是在这素来乖张不羁的段大侠身上。 若硬让温沉修把这东西描述出来,大概是别扭的小心翼翼和讨好? 疯了! 温沉修连忙摇头,后退两步。 “二位先聊,我父亲有事找我。” 刚转身走了没两步,段天辰朝着江弈翰说话了。 “你在生什么气?” 脚下踉跄一下,温沉修急忙加快了脚步。 ?六、 八卦如温沉修,愣是不敢多听一句话。 江湖水深,虽说他和江弈翰两个狐朋狗友多年,但不该知道的事情,哪怕是一个字,也是万万不能入了耳的,万一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字,他被那凶神恶煞的段大侠杀人灭口了,飞花楼那些个姑娘们还不得哭成泪人。 他可舍不得。 话是这么说没错,温大少爷仍是好奇。 他从来也都以为自己这好友同段家那小子交集不多,如今段天辰那句话,怎么听上去像是同江弈翰相熟万分的模样? 不仅仅是他,江弈翰自己听了那句话都觉得别扭,且不舒服,再加上之前段天辰所做确实是惹恼了他,如今面上尚能应付得过来,抱着臂抬眼笑眯眯瞧着段天辰,回:“段大侠多虑。” 段天辰皱眉瞧他一眼,本就阴郁的神色更不好看。 “你不要骗我,方才在台上…” 江弈翰没想到这人这样不会看人脸色说话,好好的台阶给他铺好,他不愿意下,偏要多问。 心头火起,江弈翰藏在宽大袖口的手紧紧捏着,语调却还平静。 “那我问你,方才在台上,为何要让着我?就那么笃定我一定打不过你?” “我没有。”段天辰想都没想,一口否决,否决之后又觉得自己话答得太快没什么说服力,眼神一瞥,偷摸摸觑着江弈翰的脸色,犹犹豫豫又加了句:“我没让着你,你很厉害,比我厉害。” 江弈翰却只觉面上被人扇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发疼发烫,脑袋里的念头纠葛混杂,一字字都觉得那些话于他是羞辱。 再说这江家大少爷,样样都好,就是思虑太多,此番本就是怒火上头,即使段天辰所说是出自真心,在江弈翰耳中听着却是假,心头火更甚,好在他惯来能忍着,再一想想,段天辰连自己给了台阶给他下的话都听不出,又哪里会故意说出这番话来羞辱他,更何况他…… 零零碎碎想过一通,江弈翰想通了,好歹压住了火,看段天辰束手束脚站着,乍一看还能瞧出些手足无措来,想起些其他的事,反复思索一番,心内复杂万分,叹一声,一嗓子哄小孩的口气:“你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我确实不如你,以后…以后若再要遇上今日这样的事情,也不要再让着我,我碧澜剑江弈翰虽不如你,却也有些为人为侠的骨气,若让旁人看出来,岂不是要说我江弈翰是个软骨头?”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他哪根神经,却见他眉头拧得比麻绳还要纠结,冷着声道:“我说你比我厉害就是比我厉害,管旁人怎么想作甚?” 江弈翰瞪住他,怒极反笑。 “是啊,管旁人怎么想作甚,段大侠您素来乖张不羁,潇洒自在,做事也随心所欲的很,跟踪人这类下三滥的事儿一做就是好几年,哪还在乎旁人如何想?” 一番话如天雷乍响,轰隆隆炸得人脑袋里开花。 段天辰脸色忽白忽红,一双眼漆黑,定定望着江弈翰,却不知他是被揭露了丑行恼羞成怒还是如何。 江弈翰被盯得发恼,弯唇笑着:“段大侠又要否认?” 段天辰不置一词,狼狈偏开眼,踉跄而逃。 ?七、 廊间静悄悄一片,江弈翰怔怔然立着,神色尚未恢复过来,南面长廊走来一翠绿衫子,做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见了江弈翰,先是停住脚步,再小心翼翼打量几眼,最后细声细气道:“这位大侠,我迷了路,你可知武林盟的南湘院在哪一处?我家夫人等着我买糕点回去,若是冷了就不好了。” 江弈翰少时常住在武林盟,早就将武林盟这些院子摸了个通透,此刻见这小丫鬟急了满头的汗,知她确实着急,便将之前一肚子的五味杂陈全数先收敛了,端正了神色,回那丫鬟的话。 “南湘院在东头,有竹林的那一处后头就是,若实在寻不到,我带你去便是。” 小丫鬟忙不迭地点头,原本苦巴巴的一张脸也变做盈盈笑脸,江弈翰觉出一丝奇怪来,却没能匀出心力去多想。 他还在想方才那一摊乱糟糟,谁对谁错、又是谁蛮不讲理。 想来想去都觉得是段天辰有问题,不尊重他,还强词夺理。 至于这不尊重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江大侠没底。 又或者是早就有了底,故意没去多想,更不好意思往深了想。 沙沙的竹叶摩挲声愈清晰,映入眼帘之处,幽绿浓重,朱红院子掩在层层苍翠之后,至那朱红院子还有几十来步的距离,江弈翰已顿住步子,转头朝那丫鬟道:“你进去罢,莫要迟了,捱了主人家的骂。” 那丫鬟一怔,张口欲言,却听院里传来一句:“我便这般不通人情?” 忙将话咽了,小丫鬟朝院里头走出来的妇人笑一笑,又朝着江弈翰狡黠一笑,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挽住那妇人的手臂嘻嘻哈哈地嚷:“我可什么都没说,是江大侠自己误会啦!”话毕,偷偷瞧一眼江弈翰,又把头扭回去,压低了声儿:“不过夫人,江大侠可真是好骗,我说我迷了路他便信了,刚好省得我费心思。” 那妇人正色轻斥:“没规矩!江大侠为人良善,这才受了你这小丫头的骗,怎可这般胡说八道!” 江弈翰耳力向来不错,这边一通‘秘密交谈’自然是被他全数听了进去,却不知该做个什么反应。 这妇人他也是识得的。 孟飞燕孟三娘,三十年前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只是之后嫁为人妇,常年待在家中相夫教子,便再鲜有有关她的传闻。 不过若要说有,也是有的,只不过这称呼不再是那如雷贯耳的‘梁上飞燕’孟三娘,而是个正正经经的名头,余杭段家的段夫人。 段大少爷的母亲。 江弈翰未开口,也猜测不出段夫人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规规矩矩立在原处。 没多久,段夫人撵走那小丫鬟,先是细细端详一番江弈翰,继而叹口气,满含歉然。 “是我管教无方,让我那顽劣孩子惹得江大侠生了气。” 竟是来道歉的? 江弈翰一愣,忙要开口说话,段夫人摆摆手,继续道:“我向来不听那些客气话,我自己的孩儿我自己清楚,江大侠生没生气我之前在那大堂之下也瞧得清楚,是那小畜生做得不好。” 江弈翰赧然,有些应付不过来这段夫人。 段家的人,都是这般直来直去? 此地偏僻,少有人经过,风儿不大不小,吹得竹林沙沙响动,脑内寻思一番,江弈翰斟酌道:“他…许是一片好意,不想让我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 话说完,自己先愣住,眼瞳漆黑,垂首盯着鞋面看。 风儿猛地吹得大了些,吹到身上一片凉飕飕,他才惊觉自己方才热出了一身汗,一直到现在,耳朵根都烫得吓人。 段夫人未曾发现异样,反而讶异道:“你果真这般想?” 他却不说话了。 八、 段夫人摘了片竹叶捏在手里摩挲,叹口气继续道:“他自小就与旁的孩子不一样,说话做事的脾性有时候连我这个娘亲都摸不透,爱恨喜恶难能辨,但阿辰他确实对江大侠你无半分折辱之意。” 江弈翰当然清楚。只是清楚归清楚,愿不愿意去想通透又是另外一回事。 段夫人自是不懂他二人的纠葛,自顾自继续把段大侠的事儿抖了个全数。 “我本也同他那糊涂爹爹一样,以为他同你不对付,后来偶然瞧见他在房里描摹江大侠你的字画…哎呀呀!你不知,他从来都不喜这些,先前我逼着他写字看书都不从,摆在架子上的书也尽是些功法心经,实在无趣至极,我还是满意江大侠你,文武双全好涵养,江夫人实在好福气。” 片刻窘迫,听了那些话,江弈翰更不知该将眼神往哪儿放,心里砰咚砰咚跳得欢,却不知是因着哪一句,或是哪一个人。 抖落抖落袖子,终是垂目客气应一声:“伯母抬举。” 段夫人笑着摆摆手:“哪里是抬举,江大侠的笔墨丹青是一流,我如今闲着在家,同那些夫人小姐会面,时常听人夸你年纪轻轻名扬天下,舞剑弄墨样样精,不像那我家那小兔崽子,惯会替我们添麻烦,你是不晓得,他自小就让我们头疼得很,还有一回同我们置气,差点把小命都给送喽!” 江弈翰微敛了神色。 “我倒未曾听说。”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十四那年被他爹打了一顿,一气之下爬上了隔壁商贩向西处运送布匹的马车,离家出走啦!我们好几日未见他,还以为他又跑去什么地方游手好闲,哪里料到他竟到了那蛮荒之地。” 段夫人突然顿住,继而缓缓道:“后来还是问了人才晓得,说瞧见我家阿辰爬上了人家西去的马车,后来又听说西面那处突然多了好些流寇,专抢西去商贩的钱财货物,抢完还不算,还要杀人放火,唉…真是作孽,我们匆忙赶过去的时候,那家商贩差去的走镖人都死光了,阿辰他躺在石头后头的沙堆里,我差点以为他也…”她止住话,朝江弈翰看一眼,无奈笑道:“好啦,不说这些,我是听说江大侠你少时扬名,也是因着剿灭了西面流寇,这么想来,江大侠也算是对阿辰有救命之…江大侠,江大侠!” 江弈翰尚还瞪着眼盯住段夫人身后一丛青枝,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被段夫人这么一叫,魂儿归了位,却仍像是没回过神,张着嘴自言自语:“莫不是……不不不,哪里会这样巧……” 段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开口询问:“什么巧不巧的?也对,江大侠你那会儿也在那处,兴许瞧见了阿辰也说不定,不过我们找到他时也都快要认不出啦!脏兮兮一个猴儿,脸面上都是又黑又黄的泥土沙尘。” 江弈翰喉间一哽,像是堵了石头子儿,只觉艰涩难咽,话也说不出。猛地回过神来低头一瞧,自己那宽大袖摆早被他攥得皱巴巴一团,像是刚从腌菜缸里捞出来,心内涌的也不知是些什么情绪。 又过了片刻,陡然一声低沉的笑从喉间溢出,指节微曲抵住鼻尖,掩饰住蔓延的笑意。 “居然这般记仇,脏成那样,我哪里能瞧得清他长什么模样。” 九、 江大侠十六岁那年以一己之力剿灭流窜至西处边塞的流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赞誉满天飞,都说英雄出少年,却无人知他杀得不是那么顺利的。 流寇凶悍,又是常年干这种取人性命的行当,下手不留分毫余地,江弈翰杀了大半的恶匪,自个儿也被砍伤了肩,血止也止不住,他也没能趁着空当停下来包扎清理。 他方才从窝里的这帮恶匪口中听到消息,还有一伙流寇出了门,正要去抢人钱财。 抢了钱财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从来都是喜欢杀人灭口的。人命关天,江弈翰便一刻也等不得,‘哗啦’一下从身上扯下一块布缠住肩头伤口,循着荒漠的足印,单枪匹马去了。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江弈翰也这样。 他信邪不胜正,何况自己虽是资质差了点,但勤能补拙,他自幼苦学,没一日停过,哪里还不能制住这些只懂些三脚猫功夫的流寇? 直到到了地方,瞧见满地横尸,形容狰狞的恶匪肆意笑着,装抬马车里值钱的货物钱财,恶匪头子笑呵呵将手中大刀插进一人心脏,鲜血溅了那恶匪满面,他又泄怒似的又捅了好几下,江弈翰才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世道的险恶。 身心凉了个透,肩头那伤口的疼痛也麻木了一般,满心充斥的只有翻天蹈海一般的悔意。 若他来早一些,这些人哪里会这般惨死? “大哥!马车里还藏了个小孩!” 恶匪头子一抹脸,恶狠狠斥道:“杀了杀了!怎的还不懂规矩?” 另一人白了脸,喏喏应了,拔出刀正要斩下,刀落下的一瞬突然一阵脱力,那沉重的大刀被人一脚踹离了手,直直插进了沙地里。 未等那人惊呼出声,江弈翰手起剑落,一剑封了那人的喉,迅速拎出马车里脏得瞧不清模样的小孩。 好的是,江大侠那时候就会了纵莲步,虽是学得没有如今精妙,但也能应付一阵,恶匪头子瞧见半路杀出个会武功的毛头小子,气急败坏要打要杀,砍半天都落空,更是怒从心起,大喝一声让所有人都去抓江弈翰,势要将他千刀万剐。 最后,这么一群人都没能抓得住江弈翰,反倒被江弈翰趁乱杀了大半,恶匪头子一瞧不好,这回来的是个有真功夫的,便什么也不管了,急忙忙唤回手下小弟,自己打头开溜了。 却说江弈翰拎着那半大的小孩还要使轻功也算不上轻松,得了空喘口气,将那脏兮兮小孩往地上一放,瞧见他乌溜溜一双眼盯住自己,手还紧紧攥着自己衣摆,心中怜惜,放软了声安抚:“你莫要怕,没事了。” 那小孩闷不做声点了头,攥住江弈翰衣摆的手却一点也不愿意松开,江弈翰也不在意,目光扫视周围,一下便瞧见一块一人高的石头,伸手揉了揉那小孩的头,然后搀过他的手带他去了那石头后头,柔声道:“我要去把剩下的流寇解决了,不能再让他们作恶,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不愿意松手,反而将江弈翰的手握得更紧,生怕他跑掉似的,江弈翰心急,又无可奈何,只得哄道:“你也瞧见了,那些人无恶不作,杀人如麻。天下黎民百姓,哪一个的性命不重要,若我此时陪着你,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丧命,你可忍心?” 被握住的手松了松,小孩仰头将江弈翰看着,眼中漆黑,一亮一亮闪着惴惴不安的光。 “你要记得回来找我,我娘叫我阿辰,你叫我两声我便能听到。” 江弈翰轻轻笑:“知道了,阿辰,哥哥先去了,马上就回,你等等我。” 话毕,匆忙施展了轻功去追那伙残留的恶匪。 回忆至此,江弈翰长长叹口气。 如今听段夫人所说,再将前因后果串连起来,当年那脏兮兮的小孩就是如今的段大侠无疑了。 当初他的确回去寻过他,喊了许多声都未瞧见人,更未见到有尸身,便猜想是被其他路过的人救走了,于是扭头就将这事儿给忘了,没想到的是,他是忘了个干净,段大侠却是一记好多年,估摸着还生着气呢,气他不识得自己,卯足了劲儿要引他注意,手段却不太高明,跟小孩耍脾气似的。 江弈翰不是不知道,只是未想起来这段前因,只觉段天辰这人奇怪,总不给自己好脸色,江弈翰也不是没有脾气,便每次都冷冷淡淡回应,旁人一瞧,都觉得这两人像血海深仇。 现在想想,段大侠故意耍脾气的时候还受了冷眼,估计都要气得头上冒烟。 如此回想完一番,江弈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草草向段夫人告了个别,决定还是去同段天辰将事情说清楚。 段天辰兴许是回了房,江弈翰便往厢房赶,临到门口又犹豫着往后退了几步,心里砰砰直跳,想着先回自己房间理一理情绪。房门一开,自个儿床前站了个人,体魄强健,身材高大,听见动静立刻转过身,面露诧异。 这人不是段天辰还能有谁? 十、 江大侠果不似常人,甫一入门瞧见这景象,亦是分外镇定,另一只脚跨进来,背过身将门关了,一字不说,先移步至桌边坐下,挽袖抬臂斟满两杯茶,眼波转到段天辰身上,扬一扬眼角,示意他坐下。 段天辰犹豫一瞬,也落了座。 “我…” 江弈翰一抬眼,凝目敛眉,肃容道:“段大侠可知,为人为侠,当有何为?何不为?” 眼瞧着段天辰神色微变,张嘴欲言,却是哑口无话。 “我且问你,世人尊你一声段大侠,可是敬你光明正大,锄奸惩恶。” 他话说得凛然,一双清润的眼将段天辰望着,神采奕奕。段天辰觉得这双眼分明是迫人的,却又好看得让他移不开视线。 “……是。” “那又何故做这些偷鸡摸狗之事?” 江弈翰直接把话敞开来说,果然,段天辰听了这话面色更差了几分,目光也闪躲起来,张口道:“我没…这回是盟主……” 江弈翰只以为他要找借口,又恼又失望,恼他没担当,还要他来一步一步逼着才敢把话说出口。 “盟主他如何?难不成还是他教唆你来跟踪我?教唆你鬼鬼祟祟摸到我房里来?” 一天之内,里子面子几次三番被揭了个底朝天,段大侠没料到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小动作早已被察觉,此刻几乎维持不住神色,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腿上刚一用力,迎头而来一阵风,他面色陡然一变,大喝:“你快过来!!!” 江弈翰注意段天辰的动作,并未在意周围气势的变化,猛地听了段天辰焦急大喝,他虽是反应过来,仍是慢了半拍。 只慢了这半拍,形势却是大变。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身后‘砰’地一声巨响,零零碎碎的木头块砸到他背后,有什么东西滑如游蛇,缠住他手腕,直接将他拖出了房间。 紧接着是一阵诡异到令人发憷的笑声。 粗糙沙哑的、刺入耳里仿佛带了万分的阴寒诡谲。 “江家小儿!你还我徒儿命来!” 江弈翰来不及挣扎,一路被磨在粗粝的地面上拖着走,裸露在外的皮肤绽开,染了一路的血,他抽剑挥斩,却怎也斩不开那束缚在自己手腕上的缠得紧实的鞭子,情急万分之时余光扫去,瞧见段天辰急忙忙追来。 “你莫要再追,先去寻盟主他们!” 段天辰哪里听他的,沉着一张脸步步赶上,脚步没半分停滞。 江弈翰气急攻心,几乎要吐出一口淤血。 他在心里狠狠唾一口自己,怒骂一声实在蠢笨。 盟主昨日还寻他密谈,对他说黑袍老怪有位师父,叫做‘山鹰老祖’,这位‘山鹰老祖’比黑袍老怪本人还要阴毒狠绝百倍,性情阴晴不定,虽鲜见其人,更不知是死是活,是真是假,但也要千万警惕。 他不以为然,想着就算是真,哪可能如此大胆,那么快就寻来武林盟来找他?岂不是找死? 事实证明,他确实疏忽。 且就方才的情况来看,山鹰老祖能不管不顾,直接闯来捉他,确实有许多骇人实力,甚至…可能连段天辰都斗不过他。 段天辰越离越近,山鹰老祖拖着他越走越远,虽也终于惊动了武林盟大多数的人,却不过是强弩之末,眼瞧着那些人逐渐变成了一个个黑点,江弈翰愈加绝望。 他面容苍白,双目通红,一身青色衫子被磨得污脏破裂。 几乎是狼狈而绝望看一眼将要赶上来的段天辰,凄然道:“你若再跟来,我自断一臂陪你就是。”话毕,朝天一扬剑,段天辰几乎目眦尽裂,猛地扑过去抱住他,江弈翰落下的剑堪堪止住,下一秒,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二人甩到坚硬木板上。 二人滚作一团,俱是眼冒金星,只觉那坚硬木板荡了许多下,这才惊觉山鹰老祖是将他二人甩上了船。 “划去对岸。” 瘦矮微驼的老人朝着船女桀桀一笑,抬起枯瘦干柴的手臂,渔女那一张花容登时失了颜色。 一条通体鲜红的小蛇从山鹰老祖袖中游出来,碧绿恶毒的眼阴寒地盯着渔女,鲜红的蛇信嘶嘶发着响。 “别敢耍什么花头。” 十一、 船顺利的到了对岸。 江弈翰料到不好,却没料到那么不好。 内力全封,挤不出一丝一毫。 山鹰老祖一路上未同他们说半句话,只是用他那双浑浊却又泛了冷光的眼看一眼江弈翰,随后饶有兴味看一眼段天辰。 江弈翰半分也动不了,像是被人用世上最牢固的绳五花大绑,段天辰情况亦是不太好,咬着牙紧紧捏住江弈翰右手手腕,捏得江弈翰那处发疼发青,江弈翰却任他捏着,舔着发干的唇,微微笑。 他尚有心思微笑,还有心思说笑。 “我果真是错怪你了,想来你之前来我房里也是真正想要同我说事情的。” 段天辰捏他捏得更紧,他几乎都要有了错觉,以为段天辰要将手指抠进他的血肉里,江弈翰却仍是笑着,半分也不挣扎,反而是用另一只手握住段天辰的,紧紧扣住。 “你是不是怪我。” 段天辰狠狠瞪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哪敢。” 船儿晃悠悠,山鹰老祖眯着眼,似笑非笑扫过船上三人,船女摇着浆,瑟瑟发着抖,江弈翰却似无知无觉,咳嗽两声,继续说话。 “我错怪你,你生气也应该。” 段天辰怒极反笑。 “江大侠潇洒,自断一臂的事都做得,我又哪有那般小心眼?” 江弈翰垂目看箍住自己手腕的手掌,只觉肌肤相贴处热意融融,那热意如同熟知身体脉络的水流,流至四肢百骸,暖至四肢百骸。 “是我的错,只是情况危急,我……” 段天辰没让他说完,冷笑一声,“你既知许多,也该晓得你一条命都是我的,哪轮到你自己不自惜?” 江弈翰心中一动,还未说话,砰地一声,船头撞上了岸,抬眼看去,周围一片山峦叠嶂,迷雾重重,人烟更是罕见。 听闻山鹰老祖擅制毒,最喜喂人吃稀奇古怪的毒药,这些毒药或让人全身溃烂流脓,或是直接让人脱下一层血淋淋的皮,还有吃下去之后身体完好,人也能哭能笑,可若碰一碰他,便能骨碌碌落下一只手、有时候是一个鼻子,一只黑白分明的浑圆眼珠。 这还是运气好的,运气不好的,落下一整个脑袋,直接就没了性命。 大呼不妙,若此行被山鹰老祖带去老巢,他二人才真叫必死无疑,可如今自己内力被压制,半点也提不上来,再看段天辰,面容发青,亦是一副艰难模样。 山鹰老祖先行下了船,枯瘦的手撑在船栏处,一跃而上,随后背过身朝着二人道:“上岸,乖乖听话,老祖我也好给你们留几块好皮。”话毕,一双黄褐色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落到渔女身上。 “你这小姑娘还算乖巧,我就留你一条命。” 渔女如蒙大赦,连声道谢,江弈翰忍不住偏头看她一眼,下一刻,眼前一闪,一条鲜红色细长东西从山鹰老祖袖中一跃而出,窜至渔女脖颈处,只听得一声尖叫,那渔女的身子便好似一滩烂泥,软绵绵倒了下去。 山鹰老祖哈哈大笑。 “愚蠢至极之人,留着又有何用。” 江弈翰不忍再看,连忙别开脸。 山鹰老祖催赶他们在前头走着,离河岸愈离愈近,步步深入山峦。 雾霭沉沉,染得水色也浑浊朦胧,波澜微微荡起,岸边小船也起起伏伏,渐离渐远。? 十二、 一间洞穴。 四面都是石壁,只侧上方有一个拳头大小,能够微微透光的亮口子。 山鹰老祖将他二人蒙了眼睛扔进来,自己朝洞穴里间走去,好半天没出来,大概是在找什么厉害的毒药。 江弈翰有些等不了了,一把揭开蒙在眼前的黑布,挪到段天辰身旁,气喘吁吁,吐出一口浊气来。 “你试试,能不能将我穴道解了。” 身旁坐着的人一言不发,也不知是还在生气还是如何,却仍是听了江弈翰的话,伸出手在江弈翰身上一阵摸索。 段天辰的手从下往上梭巡点点按按,衣衫轻薄,手掌下心脏的跳动清晰可触,一下一下,像是击在他手掌心里,温热而活跃。 段天辰不动了,也不说话。 洞里乌黑黑一片,几乎瞧不见什么,听觉触觉却是异常鲜明。 他听得到段天辰的呼吸声,感受得到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掌触感,也更觉尴尬万分,又不好意思开口,向后缩了缩身子,轻轻咳嗽两声。 静了片刻,段天辰反倒愿意说话了。 “你真狠得下心。” 江弈翰一愣怔,随即反应过来,知他仍在气自己要自断一臂之事,细想之下一时竟百感交集,垂目凝视着右手手心脉络,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狠得下心吗? 他亦有些不清楚了。 他和众多习武之人不一样,根骨不仅算不上好,反而是反其道而行,一身的经脉骨骼都不大适合习武的。 可他爹不放弃,寻了许多不伤身子的灵丹妙药,又教他疏通经脉滞涩的内功,好歹才把他根骨打磨得像样了些。 经年累月,耳濡目染,他自小便知江湖道义,为人为侠当惩奸除恶,习得一身的武功,皆为自愿,乐得,且心向往之。 世人皆道,大道难行,心向往之,所以不觉艰涩困苦。 他江弈翰二十多年苦学至今,春来冬至,无一日落下,虽也不觉有多苦,但如今想想,若自己真断了那只右臂,二十多年的苦练全数功亏一篑,如昙花一谢,万般念想豪情付诸东流,到那时…他,真能放下? 没了手,他江弈翰剩下一条命又有何用?况且他这般高的心气,又哪里肯甘心? 他自己是十万分的清楚。 但被山鹰老祖抓走之时,见段天辰竟是不管不顾追来,心内感激之余,又料定段天辰和他二人加一块都斗不过这高深莫测的山鹰老祖,若舍两条命,还不若舍他江弈翰一只手。 于情于理,他也未曾做错,段天辰他生的什么气? 念头闪到脑海里,又思及情理,江弈翰仍是再三斟酌过才苦笑着回:“我说得没错,我…我一条命都是你的,不该擅作决断,我也不愿没了一只手,只是事关性命,我知你护我许久,待我甚好,才不想见你为了救我也落进狼虎之穴。” 不知哪个角落的石壁上滴答滴答滴下水来,洞穴里空旷,更显出这水声清脆清晰。 段天辰默然注视他良久,忽而缓缓向前一凑。 江弈翰一愣,几乎以为他要抱上来,良久,才感觉到手被小心翼翼握住,捏紧,段天辰低哑艰涩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江大侠…大侠,哪里能失了这只手,舍你一只手于你来说是万全之策,于我却是最最下乘的法子。” “什么万全之策?两位大侠真了不得,在老祖这儿做客还想着要逃,莫不是我没招待好二位?” 一阵阴恻恻的笑响起,二人俱是精神一震,凝目望向走出来的山鹰老祖。 只瞧他虽是带笑,面色却实在不豫,面庞微微扭曲,褐黄色的眼珠子发着阴寒的光,扫视着二人。 “没什么万全之策能救得了你们,一个找死,一个偏要送死,老祖我不成全你们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着牙说出来的,江弈翰觉得奇怪,山鹰老祖像是刚发了一通不小的火。 没能等到他多想,下一刻,山鹰老祖大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两粒灰白的药丸。 见段天辰面上显出惊疑之色,山鹰老祖笑得更加得意。 “世人谣言,传老祖我出门在外身上不带毒,这倒是帮了我的忙,别以为毁了我洞里的宝贝就能活了。”话毕,两步并做一步行至二人面前。 二人都被封了内力,此刻都是极尽全力要冲破穴道,却仍挣扎不得,眼睁睁被喂下这不知名的毒药。 “也让你们死个明白,这毒叫做‘销骨散’,不会死太快,就是要受些苦楚罢了,骨头一寸寸碎成末儿的滋味想必二位还未曾尝过吧…啧啧,你们倒是有福气!” 二人面色俱是一白,山鹰老祖笑嘻嘻继续道:“我本也不欲对两位大侠施如此狠手,也怪我那徒儿实在也没什么出息,江大侠杀便杀了,一了百了罢了,只是你们着实欺人太甚,特地摸来我这老巢,毁了我精心制成的宝贝们,老祖我实在是肝肠寸断,伤心得很哪!如今再不下些狠手,倒要让你们以为我好欺负似的。” 江弈翰面上灰白一片,头脑昏昏沉沉。 段天辰面上惊疑褪去,只见沉重。 山鹰老祖欣赏过一阵二人的面色,喊一声道:“走罢!给你们二位换个地儿去,我这处要藏不住喽!” 下一秒,也不知他按了哪里的机关,两人只觉天塌地陷,再睁开眼的时候已到了另一处地方。 十三、 四方封闭的石室,坑洼不平的墙壁上悬着灯盏,昏黄的火苗苗一窜一窜燃得惊心动魄。 江弈翰撑着站起来,四处摸索,连半个鸡蛋大小的缝都没能摸得出来。 “是密室,他想困死我们。” 他苦笑一声,继续道:“果真歹毒,喂我们吃了那阴毒之物,还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他是料定我们不会轻易了结性命,想让我二人多受些折磨。” 段天辰点了头,直起身伸手去拍那石壁,他力道极大,密室内‘砰砰’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江弈翰一扫先前颓然之色,凑近看他,讶异道:“你冲破了穴道?” 段天辰道:“是,方才山鹰老祖要逼我二人吃毒药之时便冲破了穴道,只是事发突然,我没…” 江弈翰听他语气僵硬,隐隐有自责之意,再想起山鹰老祖喂他二人吃毒药之前,段天辰握住自己手,郑重说出口的那番话,心里又是羞愧又是酸软,诸多情绪糅杂,堵得他哑口无言,只怔怔然望着段天辰健壮背影,滋味百般。 段天辰感官敏锐,自然是感受到了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敲打石壁的动作停下来,转身疑惑道:“看什么?” 江弈翰眼尖,瞥到他耳朵发了红,心内好笑,扬一扬眉打趣道:“段大侠英俊潇洒,不许我多看几眼?” 段天辰无话可说,面无表情转过头继续敲打,两只耳朵红了个透,瞧着像要烤熟了。 江弈翰扬唇笑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收敛神色,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提气聚力,像之前一样一次次冲击被封住的穴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横亘在身体里的桎梏仍是冲撞不开,下腹酸痛,额头上逐渐沁出汗珠,头昏脑涨之下,有人抵住他后背,霎时,冲撞丹田的那股气力变得强劲,只一会儿的功夫,丹田疏通,经脉顺畅,浑厚的内力便如同有实体的热气疏通至四肢百骸。 江弈翰嘴唇发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朝段天辰一笑,“多谢。” 段天辰声音闷闷的:“你不必和我说谢。” 江弈翰垂眼,低低笑道:“也是,你帮了我许多,说一声谢未免太寡淡薄情,以身相许你觉得如何?” 手掌心被江弈翰轻轻挠过,带了丝丝痒意,如同虚握了根柔软的羽毛,段天辰猛地抬眼,撞入那清澈含笑的双眼中,一时间喉咙发干,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涨得通红。 “你…” 江大侠点到即止,收回手,收敛神色,正经道:“开个玩笑。” 段大侠一口气没喘上来,憋得脸黑,颇有些气闷的转过身,继续敲打墙壁,一下比一下敲打得更响,像跟谁发脾气似的。 江弈翰也觉得自己似乎做得太过,摸摸鼻子凑上去搭话。 “我之前偶遇段夫人,知道了些事情,也记起来一些事情,八年前我曾去过一趟西处荒漠,碰见过一个小孩。” 段天辰敲石壁的手顿了一顿,并未接话,江弈翰不以为意,继续道:“他遇上流寇,我救了他之后让他躲了起来,后来追去剿灭流寇,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踪影,我想他大概是被人救了回去,便没怎么记在心上…”他顿了顿,笑看段天辰,继续道:“没想到他如今那么厉害了,比我要厉害许多,还救了我许多回,如今…却是我拖累了他。” 段天辰一皱眉,偏头瞧江弈翰,才开口说了一个字,石壁之外便传来一连串诡异扭曲的笑声。 “两位大侠莫要做无用功,这密室的出路你们一辈子也寻不到,还是省些力气享受那粉身碎骨的滋味儿吧。” 这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这空荡荡的密室里萦绕不止,震得两人头脑一阵剧烈的晕眩,江弈翰忍着疼痛,大喊:“若我二人葬身,武林之众必不会放过你。” 山鹰老祖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不放过我……”话至此,他语气一转,变得温和起来,“不过老祖我也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我在你二人下来的时候扔了个瓶下来,里头有一颗解药,你们谁吃了多活个几天,没准能找到出路。” 饶是江弈翰闯荡江湖多年,见过许多阴谋诡计,也要叹一声山鹰老祖这手段果真毒辣,再也没有比这更狠的挑拨离间的手段。 人之将死,还有什么是比生更让人渴求的? 兄弟手足、父子血亲,在这种时候都会反目厮杀,争夺那生的希望,更何况是两个毫无血脉关系的江湖人? 密室之外没了声音,山鹰老祖像是已经走了,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密室之内的烛火仍然燃着,燃得惊心动魄,像是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命运,要最后一次疯狂的跳跃起舞,直至灰飞烟灭。 烛火之下的两人,都已看到掉落在角落的那个不起眼的瓷瓶,灰扑扑的一小个,里头放着一人生的希望。 十四、 两相无话,只烛火憧憧偶溅出细碎火花。 无一人动,都只是握拳,面色极平静地瞧着那装了解药的瓷瓶,过了许久,若心有灵犀,两相对视一眼,四目交接,都未移开,江弈翰朝段天辰一笑,先开口道:“这毒毒性慢,估计还要过些时辰才要发作,段大侠……” “你吃。” 江弈翰神色变也未变,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般说,仍是笑吟吟一张脸,“就算是吃了这药,我也不见得能抵什么用…” 段天辰目光沉下来,神色陡然一冷,加重了语气。 “你吃。” 江弈翰望定段天辰,笑意逐渐冷却,却未曾再说些推拒的话,直起身又弯下腰将那瓶捡了,倒出里头一粒丹药直接送入嘴里,喉咙上下一动,那丹药便入了肚。 段天辰盯着他咽下解药,眉结松下,缓出一口气,神色也微微缓和下来,侧着脸对着江弈翰,半边脸埋在阴影之中,瞧不清神色。 “不要说你不如我,我不喜欢听,你比我好,好很多,文武俱全,品性好,我却是个粗人,习武本就不为解救黎民百姓,更不是为了护卫劳什子正道,不懂什么万全之策,行事全凭喜恶,我…我愿意保护你,谁去想什么万全之策。” 江弈翰猜想他那句:‘我愿意保护你’原本该是要说‘我喜欢你’才对,想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没脸没皮,摸了摸发烫的脸,听他继续道:“你有时也实在是迂腐过了头,旁人要你往刀山火海走也不见你说一声不同意的。” 江弈翰拿手背抵在脸颊上散热度,心道:我哪里有那么不惜命,若不是知道你跟着,我也不愿意。 念头一闪而过,江弈翰却猛地悟了自己这么些年没半点进步的缘由:隐隐存了侥幸的心,该下苦功夫的地方总要偷工减料一些,哪里还能精进? 此刻顿悟回来,也不知是该气自个儿不争气还是该笑自己依赖段天辰过度,咂摸一番之后还是后者多一些,更觉得自己脸皮实在是厚。 段天辰话说完,身子整个转过去,留个后脑勺给江弈翰,挪到墙角左右敲敲打打,一面道:“你放心,终归能出去的,我早先年听说过这个地方,当年凤仪君追捕江洋大盗被困于此处,虽之后不见踪迹,却是真真切切逃了出来的。” 江弈翰不清楚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确有其事,但的确是宽慰许多,却没将话放在心上,笑弯了眼点头道:“我知道,有你在我总归是安心的,你过来一下,我也有些话要同你说。” 段天辰身子顿了一下,转头犹疑望着江弈翰,脚下也不动。 江弈翰见状,无奈一叹道:“生死关头,段大侠将能救性命的药给我吃了,如今还不许我同你说几句贴心话?” 段天辰面上犹疑褪去,浮现出几许羞赧来,江弈翰瞧着好笑,自个儿往段天辰挪动了几步,烛火之下,段天辰一错不错地看着这青衫男人朝自己走来,瞧他一双温润的眸子生着水波般柔软而勾人的光,仿佛流光溢彩,又似含了万分情意。 段天辰的魂儿已被勾走了大半,再听他清澈温柔的声音也逐渐近了,逐渐明晰了,说着:“先前我同你发脾气并非不喜你,你不知道,我很早就晓得你跟着我了,却没同你直说,反而假装不知道,装模作样好几年,想着等你自己来对我说。” 段天辰心一跳,脑袋里像被人铺了层厚实的干稻草,又被人无意溅进来零星几点的火苗苗,风儿一吹就燃起来,火焰蹿得老高,烧得欢快又剧烈,烧得他神志不清神魂颠倒。 江弈翰逐渐离得近了,近到他都能听得清段天辰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也是我不好,分明也心悦于你,偏要犯别扭,等你这惯不爱说话的先开口。” 段天辰已经完全不能控制住自己,心智神魂都不知碎到哪个角落去了,心里好一顿敲锣打鼓放鞭炮。 他僵着身子看着贴上来的江弈翰,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江大侠偏还不愿放过他,一只手臂绕到他后颈处紧紧勾住,不让他继续往后,笑得柔情似水:“段大侠,我喜欢你的,你喜不喜欢我啊?” 段天辰梗着脖子剧烈地咽口水,红着脸点点头。 江弈翰不满意,手指压在他唇上,轻轻揉着。 “说话。” 段天辰狂点头,刚一张嘴,江大侠眼中的柔情似水一扫,另一只压在段天辰唇上的手迅速动作,塞了颗圆滚滚的东西入了他嘴里。 段天辰双目瞪大,立刻反应了过来,当即要将东西吐出来,江弈翰却似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一只手按紧了段天辰的后脑勺,踮脚将自己的唇往他嘴上一贴,伸出湿滑滑的舌,推着将那解药往段天辰喉咙口送。 段天辰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如何,手掌按在江弈翰胸口使劲地推。 江大侠却颇有一套,见他挣扎推拒,料定他不会伤了自己,得寸进尺缠得更紧,勾住段天辰的舌亲得他双目涣散,意乱情迷,手软脚软揽住江弈翰的腰喘粗气,江弈翰再趁机将那解药推到段天辰喉咙口,随后并起两指,迅速在段天辰胸口和喉咙处各点了几道,段天辰喉间一动,那解药便被迫咽了下去。 任务完成,江大侠毫不吝啬,朝着段天辰脸颊嘴唇上又亲了好几口,这才松了手,狡黠看着段天辰。 “段大侠还得多练练定力,莫等日后独自闯荡江湖的时候被那些喜欢吸人内力功法的妖精给骗了去。” 段天辰神色不太好,面孔越发的红,胸膛起起伏伏波动剧烈,呼吸一次比一次更要急促。 江弈翰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段天辰这反应不太对。 ??十五、 江弈翰心中咯噔一声响,紧忙去探段天辰的脉,探完又去摸他额头,摸了一手的汗。 他神色逐渐变得怪异。 段天辰非常不好受,既干又渴,那颗药像是火种,沸腾在了身体里,烘干了他全部的水分,撩拨起欲望来。 纵是如此,他尚能思考些东西出来,回想刚刚那么一遭,认为自己上当受了骗,心寒地想江弈翰说的那些喜欢他大概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哄他吃下解药,没曾想到这药根本不是解药。 段大侠自以为头脑清楚,一时之间心灰意冷,此刻感受到江弈翰冰凉的手贴到自己额上,心里更不是滋味,再加上体内火烧火燎一般的温度烧得他极不舒服,他整个人暴躁起来,眼中也似冒了火,一双眼瞪住江弈翰,一只手抄过去牢牢抓住他手腕,咬牙恶狠狠道:“你自找的。” 江弈翰还在想着事情,突然这么一下弄得他明显一愣,反射性要挣开,被段天辰一把拽住,拉扯着压在石壁上。 后脑勺被撞得有些疼,江弈翰还没能缓回来,面上颈间扑来一阵灼热滚烫的热气,肩头被按住,有什么东西埋在颈间一路向上舔咬而过,颈间被咬得湿漉漉一片,微微发着疼,夹杂了被头发丝扫过的痒意。 他垂眼看去之时,段天辰已然顺着往上,堵住他柔软的唇啃咬,四目相对,段天辰眼中泛红,沉沉盯着江弈翰,牙尖微微用力,咬破了那柔嫩的唇,嘴里便涌入一阵铁锈味,他又疯了一样吸吮进嘴里。 江弈翰不傻,猜也能猜出来段天辰这略带了些报复性的作为不只是受了药的影响,再一深想,立刻把缘由想了个透彻。 于是又好笑又无奈,也不再挣扎,任他野兽似的又亲又咬,待他动作慢下来,又主动凑上去回吻,口舌相缠,一场抵死缠绵的亲吻过后,江大侠没了力气,软在段天辰怀中一面气喘吁吁,一面掀着眼皮半埋怨半笑道:“段大侠日后再这般鲁莽,下回我可不敢让你弄我了。” 段天辰全身颤了一颤,登时哑了火,清醒了那么片刻,忙极力压住了体内的火,也终于从乌烟瘴气的脑袋里挣扎出一丝清明来。 他连忙松开手,垂眼看怀里人颈上的青紫,唇上的伤口,眼中流淌出浓重的悔意,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江弈翰没介意,反而觉得段大侠这般别别扭扭实在可爱的紧,攀住段天辰后背轻轻亲在他眼角眼睫上,轻柔缱绻,像是在吻一朵水上轻轻摇晃的荷花。 “没骗你,说喜欢就是喜欢,莫要多想。” 段天辰欣喜之余更是懊恼后悔,手忙脚乱将他揽进怀里,讨好地蹭他脸颊和头发。 无奈他天生嘴笨,平素又喜欢独来独往,鲜少与人交流,此刻想说些什么也只是磕磕巴巴地重复:“我没有想伤你,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怀里人笑得揶揄。 “我省得,那山鹰老祖许是上了年纪,眼睛不好使,给了这促狭东西。” 听了这话,段天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逐渐凝重,眉宇之间含了几分疑惑,他才要开口说话,体内那刚被压制住的火气要证明存在感似的,一下子又燃起来,燃得更猛更烈,江弈翰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源源不断的热意。 他眼睛瞟下去,果然见那处顶起了个高高的帐篷。 “硬了。” 段天辰粗喘一声,急忙忙要躲开江弈翰摸上去的手,没能挣开,又实在舒服。 说真不想要眼前这人帮忙太虚伪,段大侠下巴抵在江弈翰肩上,半闭着眼,假模假样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便从了。 江弈翰先是忍不住笑,随后叹口气,眉间忧虑浓厚。 “哪有人像我们这般,都死到临头还做这等的荒唐事。” 话这么说,手下已解了段天辰亵裤,顺着滑进去,触到那半勃起的滚烫硬物,顿了一顿,终于生出几分许久未出现过的羞耻心。 段大侠身下那孽根不小,本是沉甸甸半硬的一根,被他握在手里,整个突然胀大,变成了硬邦邦又粗壮的一根,青紫巨物上头布着突起的青筋,瞧在眼里又壮观又吓人。 段大侠箭在弦上,喉间剧烈滚动,已然急不可耐地握住江大侠圈住自己孽根的手上下动着,江弈翰愣怔犹豫之后也配合,揉着搓着,手在那红嫩的龟头抚弄半天。 他虽从未帮旁人做过这事儿,也知道让人舒服的办法,如今却是使劲浑身解数,手掌都磨得疼了,也没能弄出来一丁点的东西。 段天辰也没不耐烦,嘴里喘着粗气,伸手去摸江弈翰的脸,摸到尖尖的下颌骨,顺着向上摸到了嘴唇,轻轻触了一下,似是觉得此举过于轻薄,只停留一刻,登时便挪开了。 挪开之后再一回味那柔软触感,直勾勾望着那殷红唇瓣,喉咙口干得冒火。 江弈翰瞧着段天辰的这番动作,弯唇轻笑出声,心中起了一念。 他伸手从衣摆撕下一块布条绕过段天辰脑后遮住他眼,自己跪坐在地,一只手继续揉着那物抚弄,另一面半张了嘴,伸出鲜红小巧的舌来去舔那坚挺的顶端。 舌头湿滑,带着温热柔软之意,舔着他那孽根。 段天辰浑身过电似的酥麻,又因双目被遮住,快感更甚,仿佛浑身的血气热气都冲向了硬起的那处。 他忍不住顶一顶胯,身下人似是明晰了他的意图,配合地张开嘴含住自己那物,吞吐吸舔。 他想象不出身下人是以何等的姿态跪着,含着自己,不断吞吐。只是满脑子的构想那旖旎美好的画面。 素来端方温雅的江公子、江大侠,捧着含着自己那腌臜物,艰难地吞吐、吸嘬舔咬,顶得深了还能瞧见他那双好看的眼里有水光潋滟闪过,微微波动。 脑内倏地一片空白,尚被含在江弈翰口中的那物颤动两下,倏地喷薄出一大股白浊粘稠。 段天辰心一动,一把扯落覆在眼上的布条,入目便是跪坐在地的江大侠。 微微喘气的,狼狈又疲惫的,眼角泛红的,唇色殷红色情的,颈间唇上黏糊糊白花花,全是他射出来的精液的……江大侠。 十六、 喉间紧缩,段大侠当即就没能忍得了,咽了咽口水凑上去就是一顿亲,也不管那物腌臜,自己的嘴刚一贴到江弈翰唇面上,学着他的法子将舌头搅进去,一通缠绵搅和。 江大侠这么一遭没能缓的过来,仰头承受着他狂风暴雨一般的亲吻,身子摇摇晃晃要往后倒,段天辰顺势一捞将他按在怀里亲。 他学得快,越亲越起劲,显然非常亢奋,一面揉着江弈翰的腰侧紧绷的肌肉,一面引着江弈翰的舌同自己的勾缠,晶亮亮的涎水混杂着精水淌滴下来,在胸前染成淫靡的湿痕,他听他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呻吟喘息,抵在江弈翰腿上的那根才软下去的阳物又有些要蓬勃起来的生机。 江弈翰眼中情欲渐褪,脸色也有些变了,撑住他胸口推开他一点,逐渐平复喘息端正神色。 段大侠初次尝过欢爱的甜腻滋味儿,正像小孩头一回吃糖,一颗两颗哪里够。 此刻被推开,犹锲而不舍,巴巴的还要去亲一口江弈翰,江弈翰方才不觉得,这会儿正嫌自个儿身上脏,头一偏给躲过去了。 段天辰也不恼,一双带了情欲的眼盯着江弈翰看。 他一想起来今日同自己缠绵亲热,帮自己用嘴纾解欲望的人是自己想着念着好多年的江大侠,更有些情难自已,望着江弈翰的眼神就带了些痴迷和欲望难消。 江弈翰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热,暗自叫苦。 哪想到段天辰瞧着是个闷的,调戏起来也好玩,没想到撩拨开了,竟这般的黏人和不自持,他又是个粗手粗脚的,武功也比他要好,日后在一块了少不得受不住的。 江大侠心里头埋怨着,却是带着丝丝甜味的,等再抬头猛地瞥见四面昭示着处境的黑漆漆墙壁,正似有一桶冰凉凉的水朝他发热的脑袋泼下来。 “我也当真是昏了头,尚还身处险境,还同你这般荒淫无度。” 段天辰下巴抵在他的发上,伸手把江弈翰脸上身上的污脏细心抹去,亲亲热热在乌黑柔软的发上蹭了几下,声音倒是沉着冷静:“死不了了。” 江弈翰疑惑看他。 “何出此言?” “药是假的。” 见江弈翰面露不解,段天辰想了想,又补充。 “解药和先前给我们的毒药都是假的,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未曾发作。” 段天辰这会儿说起来,江弈翰才猛然发觉。 山鹰老祖先前喂给他们的销骨散发作慢不错,但不代表不会发作,按常理来说,当是半个时辰发作一次,发作之时会有裂骨锥心之痛,如今…他们待在这密室虽不见天日,但显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一丁点的疼痛都未曾感受得到。 难道真像段天辰说的,毒药也是假的? 这山鹰老祖到底什么目的? 那药不是销骨散,又会是什么东西? 思绪辗转之间,江弈翰已经想到了百八十个可能性,无一不是更糟,更冰冷的绝路,段天辰看他神色凝重,犹犹豫豫又道:“别多想,这药应当被人掉了包。” 江弈翰大惊。 “怎么可能?” 段天辰神色古怪起来。 “山鹰老祖带我们来这里之前,摆渡的那个渔女不是平常人。” 江弈翰略一回想,只记得那小姑娘被山鹰老祖那毒蛇咬了一口之后软绵绵瘫倒下去的身影。 “你如何看出来的?” 段天辰却不说话了,眼神四处飘。 江弈翰终于看出来不对劲,一皱眉。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段大侠见瞒不过,只好从实招来。 “没有想要故意瞒着你,之前没来得及同你说我们就被山鹰老祖带了过来。” “说重点。” 段天辰深吸一口气,神色逐渐凝重。 “我来你房间之前,被武林盟主叫到他屋里密谈。” “里头还有个玄施门的弟子,我去的时候他正和老盟主交谈,正谈到山鹰老祖的事情。” “什么事情?” “老巢,以及踪迹,山鹰老祖近年虽不常出现,却也害人不少,他们想尽快除了他,解救山鹰老祖在老巢里囚禁起来的药人。” 江弈翰更惊。 “药人?” “对,药人,山鹰老祖从各处掠来一些人,将这些人关在此处给自己试毒,死了不少。老盟主苦于寻不到山鹰老祖老巢,那玄施门弟子便说:江大侠不是杀了黑袍老怪吗?山鹰老祖指不定要来寻仇,反正江大侠武艺高超,一时半会儿的也能撑着,到时委屈江大侠做质,再寻几个人偷偷跟上,来个瓮中捉鳖。” 段天辰一面说,一面觑着江弈翰的神色,见他神色镇定,并无异样,于是继续道:“老盟主想了片刻就同意了,我不同意,那玄施门弟子的话我听了生气,便把他打了一顿。” 江弈翰哭笑不得。 “然后你就来了我房间?想让我躲起来?一辈子不出去?不对,你大概是想在我身旁护着我,却没料到事发突然,山鹰老祖那么快便过来寻仇了。” 段天辰点头,神色不太好看,江弈翰看着好笑,道:“你说的那玄施门弟子可是长了一张哭丧脸?是的话就没错了,那人同我有仇,他是玄施门掌门之子,品性却不好,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后来看上了司马家那貌美如花的女儿,偏要娶人家为妻,司马家自然不愿意。我娘听说了这件事,差人去同玄施门掌门说道了一番,后来也不知如何,传成是我看上了司马家的姑娘,那厮许也是那般想的,就记恨上我了,时时要给我下绊子,恨不能置我于死地。” 段天辰面色更不好看,像是后悔没多打那人几顿似的。 江弈翰安抚:“那人心胸狭隘又歹毒,却也不怪旁的什么人,若是要顾全大局,是要将我牺牲出去的。我听你口中所叙,那玄施门弟子的那番话,心中也不舒服,不过你护着我念着我要保护我,我却是满心欢喜,阿辰…若我二人能活着回去,我便允你一件事。” 段天辰话刚说完,一阵诡怪的声音传来。 那声响听得人牙口泛酸,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挠着铜墙铁壁。 二人神色俱是一凛,眼中却一亮。 “在地下!” 过程曲折,二人一番摸索,好歹是找着了那隐蔽的机关。 那机关运作,地下便陷下去一块,又往外通了一道窄窄的路,乌漆麻黑。 原来二人就是从上头落下,哪里想得到这地下的地下还有一番天地,俱是惊叹不已,又卸了嵌在墙壁上的烛火,十指交握,慢慢顺着往下行了十几步。 二人都记着那诡异的声响,自是小心翼翼,果然,刚一下来便听到一阵鲜明的尖锐声音,还有浓郁的腐肉血腥气,江弈翰秉烛照去,目瞪口呆了半晌,嘴里喃喃:“定要除去山鹰老祖。” 段天辰顺着看去,目之所视,十来个高大的怪物立在黑铁铸成的笼子里。 这些怪物无一不是面色青白,朝着他们眼冒绿光,指甲长了两三寸长,肉里俱是青紫淤积,好不骇人。 “不能说话,看来是被山鹰老祖毒哑了!” 段天辰沉默半晌,走上前两步凑过去看他们,却见这些‘怪物’也凑上前,行动却迟缓,把个江弈翰骇了一跳,当即要拉着段天辰。 “不打紧,这些人还有理智,你看他们,眼中还是清明的。” 江弈翰听了,也凑上去仔细看,只见角落里一个年龄稍小的,尚能看得出清秀面孔的少年,神情哀哀,嘴巴半张,先拍了拍胸脯,又艰难地分开手指,比划了个走路的姿势。 “他说他想回家。” 二人重见天日的时候,那太阳也要落下了,天色晦明不辨,半昏的光映照出江弈翰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我从小习武,为的是诛宵小,助百姓。先前杀黑袍老怪,世人皆以为我是为了名利,想拿朝廷的赏,想同你较劲,一定要争个第二出来。” “他们只知我十四岁就被人叫大侠,扬名万里,却不知一个人叫我大侠,我肩头就重上一分,一群人叫我大侠,我肩上的重任便再也挪不开了。” 段天辰握住他手,紧了紧。 “我知道。” 山路陡峭,二人还要回来解救这些药人,下山时特地沿路做了标记,又防着山鹰老祖突然从哪里出现,自然慢了些,等到了山脚已是昏沉沉的天了。 “江大侠!” 一声娇脆脆的声音陡然响起,惊得二人险些拔剑,等定睛一看,那俏生生立站在船上的不是先前那渔女还能有谁? 江弈翰惊疑未定,段天辰握了他的手朝那船上走,待站定了,没等江弈翰开问,那渔女便自己开口了。 “江大侠不必忧心,山鹰老祖那老东西已经被我爹爹杀啦。” 饶是这一天历经的跌宕起伏不少,江弈翰仍是有些惊讶。 “令尊是?” “程景然,你们都叫他凤仪君的。”渔女面有得色,一面摇着浆儿一面继续道:“那黄皮的死老头哪里能比得过我爹爹,还想用他那条破蛇毒死我,没想到姑奶奶我百毒不侵的!” 船儿摇摇晃晃,离着那地渐远,日头已经完全落下,隐没在山的那头。 江弈翰心内实在感概万千。 凤仪君当年隐世,说是不再掺手江湖事,没想到这紧要关头居然是这父女二人救了他们的性命,帮了江湖武林的大忙。 “对了,山鹰老祖给我们吃的那药……” 小姑娘笑得可得意。 “是我趁机掉的包,爹爹他早料到那黄皮老怪身上也带毒的。” 江弈翰瞧一眼抱臂倚在船栏边的段天辰,面上微微发烫,声音也放轻了。 “敢问…可是都掉了包?” 小姑娘不解地眨巴眨巴眼。 “是啊,都掉了包,难不成江大侠你吃到了毒药,这不可能啊…等等!”她想起来什么,突然停了摇浆的动作,一阵摸索,搜刮出一堆白的绿的红的药丸子,放在手掌心细细数着,数完,一拍脑壳。 “…我…好像把兴阳丹混进去了一颗,江大侠你没有吃到吧?不过吃到了也不打紧,这兴阳丹虽烈,稍微压制过几番也能解的。” 江弈翰胡乱点了头,段天辰倚在栏杆上朝他笑了笑,渔女没注意这旁的波澜涌动,叽叽喳喳自己讲得开心。 “现在江湖里的人一个个忒没用,找这么一个黄皮老怪的老巢还需我爹爹出手引着。”话说完了,瞥到身旁江弈翰,猛地察觉不妥来,急忙补充。 “不过江大侠你不一样的,我…我最喜欢你啦,几天前在河上第一回见你,便是一见倾心。”她俏脸红扑扑,浆儿也摇得更欢,声音却变得轻了、柔了。 “你若跟了我,我天天唱歌儿给你听。” 落幕星辰,映在波澜起伏的河上便是一匹星辉闪烁的上好丝绸,有清脆悠扬的歌声在水面上飘着,唱着:“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也吾郎做管箫。箫儿对着口,口儿对着箫,箫中吹出鲜花调。问郎君呀,这管箫儿好不好?问郎君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段天辰偏头注视江弈翰,笑得意味深长,江弈翰回瞪他一眼,便转身再不去看他。 【正文完】 番外还有一章小炒肉不知道什么时候更新,再说吧,仍然是微博小号上和长佩上(@少年宫的小号) 看完记得给我个评论啊啊啊没有评论真的好痛苦。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